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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萨满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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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7 11: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最后的萨满
文/夏明晶 庞伟建
   萨满教,曾广布于地球北部辽阔的寒土,为北亚、北美、北欧等众多民族所信奉。它保留了相当完整和生动的自然宗教特点,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萨满,是北方氏族部落精神文化的代表,与一般的神汉巫婆相比,他保持了宗教的庄严性与人类童年时代文化传承人的质朴性。今天,聚居在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呼玛河流域一带的鄂伦春族人,萨满教的斑斑遗迹依稀可见,最后的萨满尚存。为此,我们向着八万里兴安的密林处进发,开始了对最后的萨满的探寻……
  “最后的山神”走了
  有一位隐居在大兴安岭深处的老萨满,早在 1992 年就已被尊为“最后的山神”。听说他年事已高,身体多病,不知现在如何 ? ……
  我们向着距离加格达奇 300 多公里以外的黑龙江省塔河县的十八站鄂伦春民族村进发。由于这位萨满的居住地交通不便,偏远闭塞,我们顾不得山高路远风雪弥漫,驱车便在林间公路攀行。此时正是大兴安岭冬春交替的季节。春寒料峭,公路上的积雪似化非化,时化时冻,冰就像结在路面上的一层硬痂,使得公路明亮如镜。汽车出发时,天空的雪花如小米粒在轻抛,使汽车行驶起来,如同人在被洒过一层细沙的平板上行走,滑得难以驻足。雪大得几十米之外不见路人,汽车不得不以 40 公里的时速寻找路边参照物行进,小心翼翼地行驶。这似乎也预示了我们对萨满寻访的艰辛。公路两侧时而峭壁悬崖,时而森林茂密,渐渐地把我带到了萨满教传播的境地。我们的眼前出现了“白那恰”山神和大萨满孟金福交替的叠影。那位被人们尊为“最后的山神”名叫叫孟金福,他所携领的山神叫“白那恰”……
  在一片幽静的原始森林深处的开阔地,一棵粗壮的落叶松昂危然屹立。大萨满孟金福轻声祈祷着走上前去,在这棵高高落叶松树前跪了下去,他用斧子在树阴面距地十几厘米处雕琢起来。只见他先削去一片树皮,再用木炭在树的白茬部分画上眼睛、鼻子、嘴巴、胡子……转眼间,一尊肃穆、慈祥的山神“白那恰”神像出现了。孟金福正是因能通“白那恰”山神而被鄂伦春猎民奉为“山神”。
  刻完神像后,拜祭开始。孟金福大萨满用柳枝堆起一个一个小祭台,置于神像前,然后在上面放一些狍子肉做供品,并且在供品前虔诚地燃起“阿叉”香,大萨满孟金福给山神“白那恰”的嘴部抹上所供动物的鲜血,率领众猎民一起在神像前叩头致礼。这时,用鄂伦春语演唱的祈祷神曲悠扬地响起。这是拜祭中一个重要的场面。歌声低声婉转,动人绵长,展示着大萨满孟金福的魅力。其神曲大意是:
  久居山林的山神“白那恰”,
  司掌着万山林中的百兽百禽,
  我们来到您的神圣领地。
  请您用双手撒给我们金子,
  请您用双手撒给我们银子。
  让我们的家庭得到幸福美满,
  让我们的后代儿孙,
  健壮得如蹦跳的小鹿。
  待我们狩猎归来,
  将最好的猎物奉献。
  然后,大萨满孟金福与猎民们依次向山神“白那恰”祷告,再向山神叩拜后,仪式就结束了。
  不觉中,大萨满已从山神还原成了人。翻身上马,此时的孟金福又是一名骁勇的鄂伦春猎民。他与猎人们一起骑马飞快地驰向密林深处,开始了又一次的狩猎远……
  猛地,汽车突然来了一个 360 度的大旋转,把我们从似睡似梦中惊醒。已经越来越接近目的地,道路也越加坡陡路滑,旅程险象环生,令我们的寻访显得神秘莫测。
  当晚的 20 时许,我们的汽车终于驶进了民族村附近的十八站林业局局址。接待我们的人在表现了东道主热情的同时,也告诉了我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孟金福大萨满已经在 2000 年 10 月 3 日故去了”。
  这一意外让我们手足无措。最终我们决定,一定到孟金福生活过的民族村和他的家里去走走看看,或许可以寻访到点什么。
  2001 年 3 月 19 日清晨,小雪依然轻扬,最后一场厚厚的冬雪遮掩着山脚下这个百余户人家的鄂伦春民族新村。因为鄂伦春猎民绝大多数早已转为以农为主的生产方式,因而,眼下小山村在这个尚处冬闲的季节里,显得有些单调冷清。大兴安岭聚居的鄂伦春人是在 1953 年定居的。当初,党和政府为他们一次性地盖起了数十栋整齐划一的红砖房。这些红砖房质量相当好,时间过去了近半个世纪,如今这片居民区里,除了个别猎户家庭因常年进山使房屋失修略显衰败外,其余皆宽敞明亮,室内温暖如春,鄂伦春人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在十八站乡干部小葛的引导下,我们蜿蜒来到了隐没于鄂伦春族聚居区中的大萨满孟金福家。如今,大萨满孟金福已故去,红砖房前的大院空空荡荡,显示出了家族的衰败与主人的寂寞。小葛告诉我们,如今这家中只有他的遗孀和一个残疾儿子。
  孟金福的妻子丁秀琴已眼花背驼。直到我们进了屋,她才艰难地下了炕。不知是因多年的山林生活,还是身体的多病,亦或是萨满去世对她的打击,眼前的丁秀琴当年的美女姿容已荡然无存,只有身上穿着的那件自己缝制的对襟小棉袄,暗示着她的心灵手巧和爱美性情。孟金福的家摆设陈旧简单,除了生活必须的桌凳等物品外,再也没有什么。这可能与鄂伦春人过去的游猎方式有关,一切从简,利于搬家。只是从目前这个家的摆设及生活现状,已很难看出大萨满在世时的威严与特色,只有从照片和丁秀琴的讲述中,才能依稀捕捉到孟金福大萨满的昔日风光。
  孟金福是 1927 年生人,定居前生活在呼玛河流域一带,是鄂伦春族玛拉依尔氏族人,从小跟随父母狩猎,成为当时著名的猎人。在孟金福 16 岁时,他的姐姐、弟弟和妹妹相继得病去世,他也有些精神恍忽。经当时那一带著名的大萨满关乌力彦几次驱邪招魂后,告知他必须学萨满,否则病情难愈,自此他成为了小萨满。几年后的一天,传说他正在呼玛河上游漫步,忽然一声巨响,他就人事不省了。三天后,他在一个“斜仁柱” ( 摄罗子 ) 中醒来,喝了水后,双目特别明亮,孟姓大萨满孟明其罕携领的主神“涉刻”从此传给了孟金福。他的神术大为提高,以后不光为许多人治好了病,还主持过各种萨满教的仪式。
  孟金福的第一个妻子贴波善婚后一年就患了病,请神后说也要学萨满,可她娘家不同意做萨满,于是,妻子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丁秀琴 18 岁那年嫁给了孟金福,他们相差 17 岁。以后他们夫妻相随游猎,共同育有三儿一女。孟金福很孝顺,他的母亲郭金波与他们共同生活,直到 1996 年去世,终年 92 岁。这样的高寿,在以游猎为主、意外事故频发的鄂伦春族人中是十分罕见的。
  孟金福是在 1994 年得的病。那年他独自到呼玛河上游,距家约有八九十公里处的森林去打猎。有一天,他打了一只鸭子,正拔毛时突然感到一只手不好使了,接着便是半边身子不能动。颇有生存经验的孟金福强忍病痛,烤熟了鸭子吃掉后,靠翻滚爬进了桦皮船里,然后顺流而下,一直飘了 50 公里后才被鄂伦春族同胞救起,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家人。送进医院后一个月才痊愈。从那以后,孟金福只是下河打过鱼,却再也没能进山打过猎。再后来,孟金福的病反复发作。有人劝他穿起萨满神服为自己治病。可这位给不少人治过病的大萨满却伤心地说:“神都飞了,我已经不灵验了。”
  看着过去的老照片,丁秀琴特别怀念与孟金福在一起时的山林生活。那些年,她除了照顾大萨满及儿女的生活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做萨满神服及一些兽皮、桦皮手工制品。现在,做手工依然是丁秀琴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只是萨满已经走了,没有人供给她兽皮,野兽越来越少,兽皮越来越贵,丁秀琴买得极少,因而绣品也少多了。但是,她的绣品色彩艳丽,图案细腻精美,令人赞叹。进门时,她正缝制一双犴皮手套,一双上好的犴皮手套能卖上百元。
  告别了丁秀琴,想到已经大行的萨满孟金福,我们难免有些怅然若失。如果不是中央电视台在 1992 年拍摄了纪录片《最后的山神》,让大萨满孟金福的音容笑貌活了起来,留下了许多弥足珍贵的历史镜头,我们要留下不少的遗憾。
  最后的女萨满依然健在
  走出孟金福大萨满的小屋,也许小葛看出了我们深深的失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还有一个女萨满生活在白银纳乡! ”。这个消息是那么意外,立时让我们兴奋起来。白银纳鄂伦春民族乡的鄂伦春民族新村距十八站鄂伦春民族乡 30 余公里。我们立即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听明了来意,白银纳乡的鄂伦春族女乡长关金红很高兴。她说,抢救萨满教文化也应该是民族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但是,她当务之急更主要的是抓好经济工作,提高鄂伦春族人民的生活水平,因此,抓这件事真还感到一时力不从心。她还找来了姐姐关金芬,请她来专门陪同我们做工作,当翻译,并她要拍些照,录好音,为民族文化留下一些珍贵的资料。乡长刚刚见到我们时还说,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这位健在的女萨满已在病中,并且病得不轻。当时我们觉得是不是有点夸张,哪有这么巧的事。可一到女萨满的家,才知道事情真的有些严重。我们一行踏着清雪叩开女萨满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小伙子,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女萨满的小儿子。接着迎接我们的一位鄂伦春族女长者,精神攫铄,面目恋祥,身体硬朗,我们急忙迎过去握手,可带领我们来的关金芬却说道,她不是萨满,而是她的大姑关扣杰。坐在炕上那位她的二姑,才是最后的女萨满关扣尼。
  我们顺着关金芬的手看过去,只见一位瘦小柔弱的鄂伦春族女长者似乎有气无力地坐在炕上,面带病容,神情肃然。她就是最后的女萨满关扣尼,关金芬走过去用鄂伦春语说了好长时间。关扣尼调轻语细,却微微摇头,交谈片刻后,似有和缓。看来,尽管乡长关金红和乡干部关金芬是关扣尼的父母官,又是白银纳乡鄂伦春族新村里这位女萨满的叔伯侄女,平日里像亲生女儿一样地照顾着她的生活,可一旦涉及她与神灵的过去,她还是十分不情愿谈起,尤其是向外人披露。在我们的一再恳求和关金芬的解释下,关扣尼说:“我们明天再谈吧 ! ”
  第二天一早,虽然小雪还时有飘洒,可天空却已增加了亮色。当我们再次走进女萨满的家,看到了关扣尼脸上的微笑,心头上一块石头这时落了地。细观女萨满的脸色,也神清气爽许多,说话不像昨日那样气喘嘘嘘了。在没有谈及正题前,她先应我们的请求,穿上了鄂伦春民族服装,并让我们拍了照。但是她表示,如果让她穿起萨满神服,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因为神事是庄严神圣的,没有真正的神事,穿起神服就是对神灵的亵渎,是要遭报应的。
  女萨满的汉语表达不太流畅,有些术语名词说不清楚,一切多亏了关金芬的翻译。关扣尼稳坐一会后,目光渐渐迷茫起来。仔细端祥,只见略显憔悴的病容,仍不能掩盖她当年的尊贵与风采。随着刻满风霜的道道皱纹的舒展,那尘封已久的家世、学萨满的经历以及所能记起的传奇等等,像一条小溪,在我们的面前汩汩地流开而去……
  关扣尼 1935 年出生于大兴安岭西尔根河流域的鄂伦春族倭勒河部落的古拉依尔氏族。她的父亲关蒙克是一位勤劳勇敢的猎人,母亲姑日波是一位贤惠能干的鄂伦春族妇女。到关扣尼出生时,她已有 3 个哥哥、 2 个姐姐。就在关扣尼不满周岁时,她的母亲患病去世了,接着照料她的奶奶也在第二年去年世,贫寒家境的繁重生活担子只好由爸爸和爷爷咬牙承担。爸爸后来娶的妻子阿古心地特别善良,而且温柔贤淑,照料儿女,操持家务井井有条,关扣尼在继母的关爱中成长起来。
  说起关扣区尼的家族,还真有些传奇色彩。一般说来,鄂伦春族人往往由族亲或相近的几家一起组成“乌力楞”共同生活或出猎。在鄂伦春族中,萨满的师承上没有成规,也没有亲缘关系。有时一家祖孙,父子或其他亲缘关系的人可能有几位萨满,也可能一位都没有。可在关扣尼的亲族中,能追溯到并且有据可查的,到关扣尼这代,已经做成了 15 位萨满,这种情况确属少见。
  关扣尼的堂尼关伯宝及其关伯宝的岳母关乌力彦,都是在鄂伦春族萨满教中有着重要记载的大萨满。萨满神服上“布播嘿” ( 即神帽 ) 上的“依克” ( 即帽角 ) 一般有 3 个到 9 个角,用以挂铃铛和彩布条。“依克”可随着萨满品级的增长而增加,品级越高,帽角就越多,照此说法,有据可考的是,关乌力彦当时的帽角已达 7 个,关伯宝的帽角也有 5 个,均属鄂伦春族神术颇高的大萨满,而关扣尼,则是刚出道、只有 3 个角的萨满。在鄂伦春族中,萨满的学成或选定一般有几种情况。一是老萨满用所谓“神验”的方式来选定接替人;二是由已故萨满“抓”的;三是由生病孩童的家长祈神并许愿当的;四是由族人推选。关扣尼成为萨满正如第三种情况。那是 1950 年的春天。 16 岁的关扣尼已经出落成了美丽动人的鄂伦春姑娘,她能骑擅唱,酷爱骑马在林中自由地玩耍。有一天太阳刚出山,她就独自跑上了山岭,想看看心爱的母马下驹没有。哪知道,刚走出几里路,关扣尼的胸口和左胁便疼痛难忍,后来逐渐连呼吸也困难起来。当时附近没人,她只好咬紧牙关,边休息边往回家赶,直到下午才捱回家中。那以后,她病恹恹几个月不见好,家里人都一筹莫展。已成萨满的堂哥关伯宝为她请了神,说她要成萨满了。
  堂哥的指点并没有得到族人的认可,尤其是关扣尼的爷爷激烈反对。怎奈关扣尼一直不愈,爷爷只好由堂哥又请大萨满赵立本来请神,引领关扣尼开始学起了萨满。说来有点怪。关扣尼说,那时她娇小玲珑,又久病虚弱,可在别人的帮助下,突然能穿着八、九十斤重的神服,在急促的神鼓伴奏下,可以连着旋转几小时、十几小时,不吃不喝直至昏迷。这样反复几次后,她的病好了,萨满也学成了,这位女萨满就这样穿起神服为自己看了第一次病。
  关扣尼说,最初她只能通狐仙神,主司驱除一些病儿的小灾痛,后来感到自己能通的神多了起来。再以后,有什么大的拜祭活动,她还能和其他几位萨满联合主持。许多神歌神舞,她都清晰记起。讲起一次春祭的跳神仪式,女萨满关扣尼最为动情。她不禁哼起了她当年跳神时的《各姓通用神歌》的曲调。经翻译,神曲大意是这样的:
  非凡的鹰飞来了,
  叼起我飞上了彩云。
  我要多说好话,
  好好的保佑我们。
  把小神叫回来,
  好好闻闻供品。
  主人来到这里,
  再请来所有能来的神。
  敲起神鼓来祈祷,
  穿起神衣来请神。
  神啊,快些来吧,
  我准备好兽血做供品。
  遵守往年的约定,
  我要抓最好的动物敬供。
  在这万物复苏的春天,
  与我们相聚在圣坛。
  女萨满说到这里时,脸上流露出向往之情。她颇为陶醉地说,鄂伦春族同胞都夸她跳神时舞姿轻盈和谐,飘飘欲仙,妙不可言。
  脱下萨满神服的曲折人生
  关扣尼并没有做多长时间的萨满。 1953 年,定居以后的鄂伦春族人民生活方式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们先是由游猎部落就地改制为国家的护林队,靠着政府给予的固定收入和其它帮助,获取生活必需品及辅助用品,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变化了的生活环境已使鄂伦春人不再搞狩猎前的拜祭活动,人们有了病,政府会派人送来医生和药品。
  为了响应政府“破除封建迷信”的号召,就在 1953 年的夏天,关扣尼与孟金福,赵立本、关乌力彦、关伯宝等萨满一起,共同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告别神坛”祭奠仪式,他们用二天二夜的时间,告别了各自所携领的神灵。从那以后,他们都将自己的萨满神服送到了深山中的不为人知处,一心一意地投入了下山定居的事业中。
  做过萨满的关扣尼,自从定居后就主动参加了护林工作。 1952 年 6 月,关扣尼与孟涛渡结了婚。就在结婚的第二天,夫妻俩就加入了大兴安岭林业的开发队伍。那时,国家为开发大兴安岭派出了地质勘测队、大地测绘局和森林调查队等许多工作人员,由于人地两生,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极为不便。关扣尼与丈夫主动献出了家中仅有的 6 匹马,并发挥熟悉地形的优势,哪里需要,就随哪支队伍走,既当向导,又当运输员。常常为了多驮点物资,她不肯骑马,坚持步行,一天下来,腿肿得不能回弯,可她从不喊累,有时一趟运输要走半年。从呼玛到甘河,从十八站到漠河,大兴安岭的山山水水,到处都留下了她奔波劳碌的足迹。关扣尼不只在原始大森林中度过了蜜月,连第一个儿子也是在大森林中长到了 5 岁。后来她又到护林队工作,当过护林小组的组长, 1957 年,她还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那时她工作热情极高,组织上派她护林,她就带领女护林队员们在入山的主要路口上放哨盘查,严禁入山者带火。一旦发现违纪者,关扣尼她们这些女的就一拥而上,抓他拉半天烧柴,处罚起来一点也不讲情面。说到这,关扣尼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但是,作为一名女人,尤其是作为一名鄂伦春族妇女,关扣尼有过深深的不幸和挫折。还在关扣尼很小的时候,她的哥哥、姐姐就多因病早亡,只剩下一个大她 7 岁的姐姐关扣杰,比她身体好,至今仍与她共同生活,每次生病都是姐姐身前身后地照顾她。结婚后,关扣尼随丈夫到了十八站乡定居,并与丈夫共同育有 3 个儿子,一个女儿。生孩子,对家庭来说是幸事,对女人来说是过关,关扣尼这一关的就更加艰难。她生第一个儿子是在 1954 年 7 月,那时,仅仅 19岁的关扣尼生第一个儿子足足生了 6 天 6 夜。当时鄂伦春人的习俗是靠自然分娩,后来丈夫发现情形不对才骑马请人帮助接生。待他们归来时,关扣尼已经生下了孩子,但她自己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至今她还记得,产后的 10 天内,她一点都动不了,一动就昏死过去。那以后她生孩子,最快的也要生三天,可即使这样艰难生下来的孩子,还有两个在小时候就夭折了。
  如果说生育带给关扣尼的肉体痛苦尚可忍受的话,那么,文革给关扣尼带来的苦难,则更加让她痛不欲生。当运动波及到这偏远山乡之时,过去做过萨满的关扣尼当然会不可避免地成为攻击对象。在十八站乡,鄂伦春族人被分作了两派,关扣尼被污蔑为苏修特务,她的丈夫孟涛渡却在那时入了党,投入到了造反派的怀抱。夫妻俩随着政治斗争的升级,由相对无语,冷漠敌视渐渐演变为你死我活。终于不得不在 1974 年分道扬镳,关扣尼最后带着一个女儿回到了白银纳乡生活。在这场文化大革命中失去生命的,还有关扣尼亲爱的继母。这个善良的鄂伦春妇女,因为看不了丈夫被批斗的惨状,悄悄地上吊自杀,先她丈夫而去了。关扣尼靠着姐姐的帮助过了一年多,后来又嫁给了第二个丈夫孟玉林。
  作为一名从游猎生活中跋涉过来的鄂伦春族女性,关扣尼对今天的定居生活十分满足,对社会主义制度下妇女地位的提高体会颇深。游猎民族最大的特点就是爱搬家,那时鄂伦春族的女人哪怕刚生完孩子也得随着走。关扣尼的妈妈就在生她的第二天搬家。那年时逢 9 月,天刚刚下过雪。因为怕震着孩子不能骑马,过河时,水那么凉,也得自己托着孩子趟过去。关扣尼难过地说:“都说我妈妈死得早,多受罪哟 ! 鄂伦春的女人过去命苦啊 ! ”
  晚年的关扣尼得到了政府的多方面关怀。在党的民族政策温暖阳光的照耀下,她生活得平和安宁。虽然子女绕膝,她却很习惯与姐姐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这一对老姐俩年龄已高,不能靠种地为生,却仍然很要强地努力自食其力。她们从 6 岁起就开始描凤绣花,自幼练得一手好女红。如今她们还常常靠手艺换点零用钱。兽皮、白桦树皮到了她们手里,经过一番加工雕饰,立刻身价百倍。白桦树皮做的手饰盒、针线盒等,花样别致,工艺精美,让来宾们爱不释手。她们所做的犴皮、狍皮的手套、大哈等都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精美绝伦,有的已成了外国贵宾的珍藏品。几年前,为了拍摄关于萨满教文化的电视片,关扣尼与族亲姐妹们破除迷信,在没有神事的情况下赶制了一件特别漂亮的萨满神服,如今这件神服就陈列在白银纳乡的文化馆中。了解关扣尼的人都说,作为鄂伦春族萨满教文化的传人,关扣尼为萨满教文化及鄂伦春族民俗风情的研究作出了积极贡献。多年来,关扣尼协助中央电视台海外中心及一些民俗、社会科学等研究部门先后拍摄过《最后的山神》、《山林夏猎》、《鄂伦春族萨满教——十八站乡萨满活动纪实》等多部电视片,其中《最后的山神》曾获得过亚广联电视大赛金奖,成为中央电视台较早获国际大奖的纪录片。
  如今,关扣尼的一儿一女十分孝顺,常常到姨妈这里看望母亲。她的儿子孟举荣已 36 岁,正在踏踏实实地做一个现代化的农民。有意思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关扣尼的女儿正与她的母亲殊途同归。孟举花今年 39 岁,在乡卫生院里当护士。她的母亲当年做萨满,是通过祈祷神灵来帮助人们消灾解难,如今女儿为同胞排除病痛,靠的是先进的医疗设施、药品和手段。近来,关扣尼患了胰腺炎,女儿每天都到家中为母亲做静点。这位女萨满不仅对现代医学没有丝毫抵触,倒是更加感谢党对鄂伦春族人民的免费医疗政策。随着病情的迅速好转,女萨满从心里对现代的科学技术充满了敬佩和感叹。
  暮年已至,关扣尼没有无所事事。她凭着对神曲、神舞的极高悟性,对民俗风情的丰富了解,对本民族文化的深厚情感,努力为文化传播和发展再做点什么。本民族虽然没有文字,她也不懂汉字,可她一有时间,就向家人及文化馆干部口述些传说、典故、神话等等,发自内心地想为抢救和光大民族文化多做点事。她还和姐姐一起,教孙儿们鄂伦春语言,教他们兽皮和桦树皮的系列手工制品工艺。如今,这个民族的兽皮和桦皮的制作工艺在正在为青年所传承,而且走出了大山,许多产品成为外省区直至国外所钟爱的旅游产品。
  走出女萨满关扣尼的院子,我们才发现这个院落整整齐齐,烧柴规矩地摆放一角,过道积雪清扫得干干净净,绳上还搭着二张新狍皮,主人热爱生活的情致随处可见。
  对大师的采访告一段落。外面的雪花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再飞洒,天幕仿佛如萨满教那神秘的面纱一般,正在慢慢向人们撩开。关扣尼做萨满的历史极为短暂,但作为最后存活于世的民间大师,她不仅声名远扬于大兴安岭的鄂族同胞中,即使是在内蒙古的鄂伦春自治旗和黑龙江省黑河地区的鄂伦春族聚居地,关扣尼女萨满的名字也颇为响亮。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0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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